从我记事开始,就常听爹娘用“忠孝仁义、慈悲善良、友爱”这些话语告诫兄姐,虽然不解其意却记忆在心。还有每逢过年,我家门上贴的对联,大多是“忠厚传家久,诗书继世长”“睦邻千般好,家和万事兴”等。随着我年龄增长,爹娘也用同样字句教导我时,我才逐渐了解其中含意:这是做人的本分,应该遵守的原则。
爹娘都是在1900年前出生。在那重男轻女、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,我娘竟然能没上过学却能识字,还能读小说,真是不可思议。娘在舅舅背诵《三字经》《百家姓》《千字文》时,边纺棉花边默默地跟着背,等舅舅下地干农活时,对照课本背一句,看一句,用手指着字边念边背。就这样坚持着日复一日,不仅书本上的字能认,写在别处也认识;慢慢地连舅舅在书摊上租来的小说也能看下来。当然,里边也有生僻字。总之,娘老年之后对我说:“反正连蒙带唬地把四大名著也看下来了,我这辈子没当睁眼瞎,识点字,活得透亮。没吃过亏,上过当,痛快!”
还记得每当过年,爹在家门口贴的对联大多是“忠厚传家久,诗书继世长”“睦邻千般好,家和万事兴”。爹虽然只念过两年私塾,却练得一手工整的毛笔字,不仅给自家写对联,还分别写出“生意兴隆通四海,财源茂盛达三江”,横批是“日进斗金”,“家有XX梧桐树,引得XX凤凰来”(XX指写男女方名字),横批是“百年好合”或是“美满姻缘”,送给做生意和有嫁娶之家。再写一些“福”“抬头见喜”“五福临门”“官运亨通”“吉祥如意”“五谷丰登”“谷米满仓”.....分送给不同需要的邻居们,略表祝贺新年之意。
我家有个习惯,年三十晚饭前围在桌边,先做个游戏热闹热闹。每人讲个笑话,说个歌谣,或是破个闷儿(猜谜语),唱支歌,背首诗,然后开饭。这难不倒我们,就怕爹出个“字头接字尾”。爹举例子:是这样接,最后一句连在年夜饭上才行。“太阳出来点点红,红红火火迎新春,春字里来百花开,开门迎接财神来,来送珠宝抬不动,动动筷子年饭鲜。”
爹说完例子就说最后一句谁接得好,我多给压岁钱!听着!第一句是“月亮一出明又圆”……“圆圆满满合家欢”“欢度新年吃饺子”“子孙忙要压岁钱”……话音没落,子孙们跪了一地,爹笑得合不拢嘴,忙往外掏钱……
俗话说:好花不常开,好景不常在……这样温馨幸福日子,在我十岁那年离我而去。爹突发半身不遂,中风在床。爹是家中的顶梁柱,他这一病不起,没有了经济来源,还要花钱求医,我只能失学当童工,以微薄收入贴补家用。
哈尔滨解放后,我家附近有一个八路军被服厂在招收在家纺棉花等女工。我从那儿借来纺车,娘纺棉花,我取回军服给缝纽扣。在我取送“活儿”时,发现被服厂里有夜校,给工人们讲政治文化课,我就赶在这个时间去送活儿,等候时间顺便听听讲课,听来听去对共产党、八路军、国内外形势都有了一些了解。教革命歌曲时,我也不出声音地跟着学唱,一来二去,有名女老师发现我常在这儿旁听,就把油印的教材也发给我一份看着学。
光阴似箭,1949年7月间,这名老师递给我一张哈尔滨日报,登着哈尔滨市立卫生学校招生简章,上面说初中毕业及具有同等学力的男女青年均可报名,供给制,学期二年,管分配工作。她热情地让我准备报名投考。我自知文化程度不够,但受我娘识字的经历启发,在老师鼓励和娘的支持下,不甘心的我怀着梦想去了考场。考完又抱着失败的心情忐忑不安地看榜,啊!老天不负苦心人,榜上有名,我竟然考上了。
之后,经过党的培养教育,我入团、入党,由童工成为主治医师,在文学领域里,我也从写个顺口溜到写诗词,从写个表扬信到写散文,也曾在《北京晚报》上登过小说。上世纪70年代我国支援修建坦赞铁路时,组织上派遣我到非洲去工作二年,登过一篇散文《米诺的歌声》、一首诗歌《给咱们路堤披新装》。1975年被人民文学出版社结集出版在“友谊的彩虹”和“来自坦赞铁路的报告”中。去年6月份在《海淀老干部》期刊创刊二十周年纪念会上,我得了“突出贡献奖”。
我深知家风的港湾,是我创作的源泉,爹娘的榜样是我习作的动力,儿时的“字头接字尾”是打下的基础。正所谓家庭是组成社会的细胞,那么家风则是家庭的基石,是治家之本。我爱我家,我已言传身教,把娘的认字经历、爹的写字过程不止一次讲给我的两个儿子和孙子孙女,让后辈向他们学习、致敬。
来源:北京日报客户端
作者: 卢仲勤